回头望了一眼城东那片空地。白线框出的摊位大多空了,冻硬的地面在暮色里泛着青黑的光。
几个监工模样的人提着水桶和扫帚,正挨个检查摊位是否干净。远处,又一辆铁皮车喷着浓烟驶来,沉重的车轮碾过青石板,发出规律的“哐当”声,像这座冰冷巨城沉稳的心跳。
丙字区排屋的烟囱在天亮前就冒了烟。王栓柱媳妇把最后一点杂粮面掺水揉成团,拍在热灶膛边沿。
面饼烤出焦黄硬壳时,王栓柱已经蹲在门口,用冻裂的手把昨晚没卖完的几个蔫巴冻柿子装进旧筐。筐沿上,那块刻着“果”字和“丙七”的木牌,用麻绳系牢。他扯了扯绳子,木牌硌着胸口。
城东空地,白灰线框出的格子已填了大半。热气裹着羊膻味、烤土豆焦香、生鱼腥气,在清冽的空气里搅和。
王栓柱挤进自己那块“丙七”号格子,把筐摆正。旁边卖烤土豆的汉子炉火正旺,裂口的土豆滋滋冒油,腰间的旧陶罐随着他翻动土豆的动作,发出沉闷的铜钱碰撞声。
“丙七!王栓柱!”一声粗嘎的吆喝扎进耳朵。赵老黑手下的一个疤脸工头,拎着根三尺长的铁尺,挨个格子点卯。他身后跟着个抱账本的半大孩子。
王栓柱赶紧应声:“在!”
疤脸工头铁尺敲了敲他筐沿,眼睛扫过那几个冻柿子:“日头落山前,摊位费三十文。交到那边桌子。
”铁尺指向空地入口处新搭的一个油毡棚子,棚下坐着个穿靛蓝棉袍的账房,面前桌上放着个带锁的沉重钱箱。
三十文!王栓柱心口像被那铁尺捅了一下。昨天卖了一天冻梨柿子,拢共才挣了十几文!他张了张嘴,喉咙发干。疤脸工头已经走向下一个格子,铁尺敲得另一个卖骨簪的老汉直缩脖子。
日头慢吞吞爬高。暖龙车又卸下一批裹着厚裘的客人,带着好奇的目光在摊位间逡巡。王栓柱的吆喝声比昨日更哑:“冻梨…冻柿子…”一个穿着簇新棉袍的年轻客人被媳妇拉着,停在他的筐前。
“这冻梨,怎么吃?”年轻人好奇地拿起一个挂着厚霜的梨。
“拿凉水…拔着…化开…甜水多…”王栓柱笨拙地解释。
“来两个尝尝!”年轻人爽快地数出六文钱。铜板落入王栓柱粗糙的手心,冰凉。他小心地揣进怀里那个最深的破口袋。
晌午刚过,油毡棚子前排起了队。卖烤土豆的汉子陶罐里铜钱哗啦作响,数出三十文排在账房桌上,换来账本上一个红钩。卖骨簪的老汉哆哆嗦嗦摸出个破布包,摊开,里面全是磨得发亮的一文小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