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点火星。她微微眯着眼,看着玻璃墙外肆虐的风雪,看着暖房里嬉闹的孩子和泡汤的村民。
大半年的殚精竭虑、勾心斗角、开山引路,仿佛都被这暖融融的空气和耳边的喧嚣隔绝在外。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懈下来,一种久违的、纯粹的倦怠感包裹着她。
她甚至懒得去想开春后商路的运转,不想去琢磨草原的皮货能换多少盐铁,更不去管那遥远的京城刮着什么风下着什么雨。此刻,她只想守着这盆火,听着这满室的喧嚣与安宁,让骨头缝里都透出暖洋洋的懒意。
山庄巨大的厨房里,灶火日夜不息。几口大锅炖着浓稠的杂粮粥,里面翻滚着切碎的腌肉、干菜和豆子,香气四溢。
蒸笼里是暄软的大馒头。这是山庄为值守的伙计和来泡汤的村民准备的饭食。几个轮值的妇人围坐在灶膛边的小板凳上,一边看着火,一边手里也不闲着,有的在剥冬天储存的干豆子,有的在缝补衣裳,低低的交谈声混在咕嘟咕嘟的炖煮声里。
入夜,风雪更大了。狂风卷着雪沫,扑打在门窗上,发出呜咽般的怪响,像有无数野兽在门外徘徊。家家户户门窗紧闭,加盖的保温棚,阻挡外面的寒风,并不影响屋内的人。
屋里,火盆和炕头的暖意成了抵御严寒的最后堡垒。太阳能灯光线明亮,屋内亮堂堂的。劳作了一年的人们,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早早躺下。
孩子们白天在水暖房里疯玩累了,此刻蜷在暖和的被窝里,小脸睡得红扑扑,发出均匀细小的鼾声。大人们也多半无事,躺在滚烫的炕上,听着窗外鬼哭狼嚎的风声,感受着身下源源不断的暖意,眼皮越来越沉。偶尔有人翻个身,嘟囔几句含糊的梦话,很快又被更深的睡意淹没。
季如歌也回到了自己那间简朴但内里却有乾坤的小屋。屋里只点了一盏晕黄的氛围灯,光线昏暗。她脱掉袄裙,穿着单衣躺在烧得正热的炕上。
身下的滚烫熨帖着酸乏的腰背,窗外的风雪声似乎也变得遥远而模糊。她闭上眼,脑海里最后闪过的,是玻璃暖房里孩子们溅起的水花,是孙婆婆递出铜钱时那深刻的笑容,是赵老蔫在雪地里默默前行的佝偻背影……然后,所有的思绪都沉入了无边的、温暖的黑暗里。
北境彻底沉睡了。在漫天风雪织就的巨大白茧中,在热炕与火盆守护的方寸温暖里,疲惫的人们蜷缩着身体,积蓄着力量。
外面是冰封雪裹的世界,里面是缓慢流淌的时光和沉甸甸的安宁。猫冬,是这片苦寒之地与生俱来的生存智慧,也是忙碌的灵魂,在漫长寒冬里最踏实的休憩。